成吉思汗墓的防盗机密
坟墓是人生的最后归宿,但在灵魂不灭者看来,它又是另一个冥冥世界轮回的起点。因此,历代的统治者无一不重视对自己后事的安排,“视死如生,厚资多葬,器用如生人。”古代埃及的法老们,给后人留下的令人膛目结舌的巨大建筑物—金字塔,就是一座座坟墓。而秦始皇为了营建自己的骊山陵,动用了全国}o多万青壮年劳力,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,仅仅一个陪葬坑兵马俑的发掘,就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,其规模之浩大可想而知。汉代的一个诸侯王—中山靖王的墓葬里,竟发现了价值极其昂贵的金缕玉衣。明清的帝王们,更是竞相为自己修筑起奢靡豪华、规模浩大的十三陵、清东陵等巨大的陵寝。翻开浩如烟海的史籍,便可发现:几乎每位皇帝即位伊始,要抓的第一要务,无外乎就是不遗余力地大修陵寝之类了。

与上述情况相比,成吉思汗的做法迥异乎群伦,在历代帝王当中,堪称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首先,不像其他帝王,生前就筹划建造自己的陵寝,成吉思汗的陵寝是在他去世后才开始兴建的,其次,从墓葬看,根据现有的记载可以推测,成吉思汗陵没有复杂的墓室结构,也没有豪华珍贵的众多陪葬物,可谓相当简朴,如果与其他帝陵相比较,甚至显出几分寒掺来。再次,在丧葬方式上,成吉思汗是被秘密归葬的,不树不封,地表不留任何痕迹,更谈不上建造宏大的陵园建筑了,这一点更与其他的帝陵明显不同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,继成吉思汗之后,他的子孙们也纷纷仿效成吉思汗,全部采用了秘葬的形式。蒙元一代的统治者,是历史上唯一没有留下任何陵寝的。
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对身后世界的独特安排,曾引起了各种猜测。的确,人们很难理解,这些恒赫一时的世界征服者们在进行着这种神秘的举动时,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。他们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厌倦了江湖的剑客,飘然归隐,了无痕迹,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,留给世人的,是难以消解的满团疑云。
当然,对此最可能的一种解释是,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采取秘密归葬的方式,是害怕死后陵墓被盗。这是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的。从历史发展看,自唐安史之乱后,中国社会再次陷入了长期动荡不安之中。朝代更迭,战乱不己。在这种背景下,社会风气江河日下,盗墓之风弥炽。“丘陇弥高,宫庙甚丽,发掘必速。”前朝前代的陵墓,几乎无一幸免。就连北宋皇帝的陵墓,也难逃厄运,据说北宋哲宗墓葬被盗后,其棺被撬开,其尸骨暴于野,景象极其凄惨。陵墓被盗,陪葬其中的贵重物品丢失殆尽,经济损失自不待说。棺停被撬,先人尸骨暴于荒野,这给后世子孙的心理创伤恐怕更大。蒙元的统治者可能正是鉴于陵墓屡屡被盗的教训,才不得已采取秘密归葬之举,不让世人发现其陵寝所在之地。
一些人认为,要理解成吉思汗独特的丧葬,还应该从蒙古族的历史传统和风俗习惯中去寻找根源。从葬俗上看,世界各地的丧葬习惯其实很不一样。印度人崇尚火葬,我国藏族人崇尚天葬,有的民族实行水葬,有的民族对死者则采取树葬,不一而足。而且,丧葬习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还会有所改变,呈现出不同的内涵。就拿汉族来说,最初在原始社会(那时还不叫汉族),采取的是裸葬,后来才有了黄肠题凑之类的棺撑。死者的葬姿也有改变,比如女性,原来一般采取屈肢葬,象征着其社会地位比男性低下,到了后来就和男性一样采取仰卧姿了。丧葬习俗的这种种差别,当然,与各个民族所处的自然环境条件、生产力发展水平以及它们的社会形态有密切关系,东北多树林,那儿的民族多采用树葬,西南地区水流湍急,水葬就成了当地民族的丧葬形式。要兴造大规模的陵寝,就离不开技术条件的改善。与奴隶社会相比,封建社会丧葬就很少采用人殉了。不过,与葬俗关系最密切的,还是民族自身的精神文化发展水平。丧葬从最根本上讲,是灵魂观念的产物,对来世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们的丧葬行为,造就了各个民族,地区丧葬的本质差别世界显然,探究成吉思汗的丧葬之谜,离不开对当时蒙古人的精神灵魂观念的分析。蒙古族的灵魂观念集中体现在萨满教里。
萨满教是古代北方民族所普遍奉信的一种原始宗教。它的特点是有能凭借奇异本领沟通鬼神的萨满存在。萨满教的基本观念是人死灵魂不死,仍能祸福子孙,人世之外还一有神灵世界的存在。萨满教有着庞杂的神灵体系,是一种原始多神信仰,既含有原始的自然崇拜,图腾崇拜等内容,也包括了某些一神教的因素。但是,它的保护神主要为祖先魂灵,因此,祖先崇拜在萨满教中据有重要位置。对于崇信萨满教的蒙古人来说,人死之后灵魂要归还故里,祖先的灵魂栖息于神山中。这样,由对祖先的崇拜又导致了神山的敬畏和崇拜。
《元朝秘史》里记载了这么一件事,有一次,成吉思汗对养育了自己和自己祖先的不儿罕哈勒坦山说:“我的小性命,.被不儿罕山救了,这山久后时常祭祀,我的子子孙孙,也一般祭祀。”说完,面对太阳,“将系腰挂在项上,将帽子挂在手上,跪了九跪,将马奶子酒奠了。”成吉思汗的举动,是蒙古人最隆重的一种祭奠方式。这种祭山方式,带有古老的自然崇拜的特征,但却不是仅仅出于万物有灵而对山岳所作的一般性神化,他们对山如此崇敬、恐惧,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祖先的灵魂葬在那里。对山的崇拜,在蒙古人的内心里,似乎象征着来世,和另一个世界有着某种冥冥中的神秘联系。
萨满教对蒙古民族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,说它塑造了蒙古族的民族性,积淀了蒙古族的风俗和传统也一点不过分。成吉思汗就是依靠萨满的神权力量,才完成了登上汗位的最后一步。据史籍记载,成吉思汗有两位最有权势的萨满,一位叫豁儿赤,一位叫阔阔出。izob年春,当蒙古诸部在斡难河畔召开大会时,阔阔出代表天命宣布铁木真为成吉思汗。”最高的主让你统治大地”,“最高的主命你采用成吉思汗的称号”。成吉思汗只有借助萨满之口,才算为自,己的权力找到了合法的根据,由此可以看出萨满在蒙古人心目中的地位。丧葬作为灵魂观念的产物,作为以此生向另一个世界轮回之途,自然更是深深受到了萨满观念的浸染。蒙古人在丧葬仪式上主要存在两种,一是野葬,一是土葬。
所谓野葬,就是人死之后,便把他送到野外,用厚厚的柴草盖好,不往尸体上掩埋泥土,也不起坟丘。“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、葬之中野,丧期无数。”蒙古族在亲人死后举行野葬,其形式比较简单,由亲友放在木轮大车上拉着跑向原野,行不择路,直到尸体从车上跌落为止。然后把尸体置于原野,赶车的人即回蒙古包,七天之后死者亲人再来看视,如尸体己被野兽飞鹰吃掉,丧家便合家欢喜,认为死者己升入天国,甚为吉利。如尸体没被野兽吃掉,则举家整然,认为人生吃肉,死后还肉,这是常理,尸体没被野兽吃掉,极为不吉祥,一定是死者生前有罪孽。于是要向喇嘛布施,请喇嘛念经超度。这种丧葬仪式,既有喇嘛教的观念在里面,也有原始的风葬意味。但其基本观念仍来源于萨满教的灵魂观。行不择路,将死者拉向荒野,最主要的目的是让死者的灵魂远远地离开,找不到回家之路。这显然是害怕死者的灵魂祸福子孙。可见这种仪式淫浸着萨满教的浓厚色彩。
所谓土葬,即挖坟墓葬之。“坟”、“墓”有不同的含义,“墓”指为埋葬死者而挖掘的土坑,“坟”指墓上的封土堆。《黑靴事略》里记载蒙古人的丧葬风俗时说:“其墓无家,以马践蹂,使平如平地”。冯一鹏在《塞外杂说》里也写道,“元人陵墓所在,不令人知,葬后必驱万骑踏之使平,至草长无迹乃已。”这正是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古怪的丧葬方式。它有两个突出特点,即不树不封和秘密归葬。不树不封可以追溯到初民们的丧葬仪规。孔子在合葬他的父母时说,“吾闻之,古也墓而不坟。今丘也,东西南北之人也,不可以弗识也。”于是封之,崇四尺。在孔子看来,只挖墓而不堆坟,是古代的一种原始粗陋做法,自己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人,对此当然不可不知,他于是把父母的坟墓堆得足足有四尺高。
其实,在墓上垒起高坟,并在坟墓周围植树,也根源于祖先崇拜,便于后世子孙识别祖先的坟墓所在,只是到了后来坟丘的高度才成了社会地位的象征。《周礼.春官.家人》中说:“以爵等为丘封之度”。坟堆的大小由爵位的高低决定。秦始皇陵的坟丘就远远超过一般人,从底部到顶部足有里多路。成吉思汗的丧葬,有点类似远古遗风。这恐怕与草原的自然地理环境有关,草原风力特别大,风蚀作用厉害,因此不便于高垒坟丘。久而久之,也就衍生成了蒙古的风俗。至于秘密归葬,则很可能和萨满教的某种神秘仪式有关。萨满教强调的是一种人和鬼神之间的神秘体验和交流,为了确保这种过程的顺利进行,必须采取极其隐秘的方式,不足为外人道。这颇有点类似某些宗教的神秘主义。蒙古人祟拜神山,那是祖先魂灵所在之地;人死后都要回到祖先那儿去,如果用普通的方式,这个目的恐怕很难达到。他们转而求诸于一种神秘的仪式,希望借助这种仪式叩开另一个冥冥世界的幽闭之门。这种做法不乏先例。据记载,北魏拓跋趾时,拓跋鲜卑的埋葬习俗是,“死则潜埋,无坟垄处所。至于葬送,皆虚设棺枢,立家郭,生时车马器用皆烧之,以送亡者”。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的丧葬,与拓跋鲜卑的习俗如出一辙。这样秘葬仪式,是一种阿里巴巴似的符咒;在玄而又玄的“伪装”下,他们建造起了通往彼岸世界之桥,从而为灵魂找到了最后归宿。
成吉思汗的最后归宿今天已经不得而知了,就是他的子孙们的陵墓也同样无从查考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,他们全部安葬在他们所崇拜向往的神秘大山里,即他们祖先的灵魂居住的地方。鲁布鲁克在他的行记里记载道,“无论他们卒段于哪里,只要是能办得到的话,总要设法把他们运到这里来安葬。”这个神秘的地方,元史土隐隐透露,名叫起荤谷。起荤谷是蒙语的音译,成吉思汗的墓地又是绝对保密的,因而对起荤谷究竟在何方,历来说法五花八门,令人无所适从。南宋彭大雅(黑靴事略》说,成吉思汗的葬地在护胸河之侧,龚之钥说起晕谷在北京西边的房山县;还有的认为成吉思汗死后葬在了祁连山。意大利人马可·波罗则认为:“成吉思汗葬一山中,山名阿勒筛,嗣后其族及其诸嗣汗皆择葬于此,虽死地远在百日行程之外亦然。”《多桑蒙古史》记载成吉思汗的墓地又不同:“葬于韩难、怯绿连、秃拉三水发源之地不儿罕合勒敦诸山之山中。”
对于这个问题,沈植增在《蒙古源流笺证》里经过精辟的考证后解释说:“起荤谷必在漠北之地,……起荤亦怯绿连之合音也。”主张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。这样看来,成吉思汗的墓地应在不儿罕合勒敦山,即今天的肯特山中是比较可信的。还有人说得更精确:成吉思汗所葬地……应处在北京子午线西,北纬47054’,东经1903’之间。如果此说能予以确认,谁敢断言成吉思汗陵的庐山面目不会大白于天下呢?